一个癌症患者牵着一个盲人,他们就这样执着地跑遍世界


在 台湾,吴兴传这个名字鼓舞过千千万万人。他是天生的跑者,2009,他被查出大肠癌晚期。他一边接受治疗,一边依然坚持奔跑。下面我们就来听听他们的故事。


视障马拉松选手张文彦(左)与教练吴兴传。


想要“永远删除”的那一天


2009年,一份癌症的确诊报告让我的生命在这里切成两半。前一半,我用我的双脚跑出不一样的人生,跌跌撞撞,仍勇猛奋战;后一半,面对随时会被吹熄的一丝生命火光,我只有一个选择,全力博斗。

这一年之前,我是马拉松场上的奖金猎人,是业余级的最佳教练,是带着视障跑者参加各种国际比赛的快脚导引人,是一个温暖的家的男主人。2009年4月,我太太被诊断出卵巢癌晚期,住院开刀,我没日没夜地奔波,从动物园警卫室下班后,赶到医院看顾化疗中的太太,再急忙回家照顾两个就读中学的儿子。太太做完6次化疗并未好转,医生宣布她只能再撑几个月。两个月后,这一年的9月,看着医院里那么多的无常,我忽然有个念头,决定去做一次健康检查。而这一检查,却检查出噩耗,我患有大肠癌中晚期。

如果可以重新设定,我会直接把那一天永久删除。当报告出来,我看着医生写下的“癌”字,整个人都愣住了。医生就在旁边,他说了很多话,但没有一个字我听得进去,脑中一片空白。

走出诊所时,整个人完全昏了,站在机车旁,我像是瞪着车旁的什么,瞪了两个多小时,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看的究竟是什么。我不敢再想下去。回过神来,第一通电话就是打给我太太,太太的反应让人意外,她说:“这不是癌啦,是你骑自行车骑得太多,裤档摩擦,长了痔疮。”

失速跑道


我是天生的跑者,跑了几十年,却在跑道上骤然失速。

从小就一直在跑。小学时,从山上跑到山下去读书。进军校受训,即使被罚跑一整节,我也跑得很乐。第一次参加全程马拉松,就跑进选手级的3小时20分。婚后,最高兴的就是看着太太上台帮我领奖杯和奖金。转换跑道当教练,带着盲人缔造纪录,为他们跑出国际赛的奖牌。

被宣告罹癌的那一天,我的跑步生涯瞬间静止。这一年我刚过51岁。当下,我必须为保命而活,更淮确的说,我必须为家人继续活下去。我积极配合医院的治疗,医师叫我做什么,我就做什么,叫我吃什么,我就吃什么。

我一个人骑机车去开刀,开完刀,自己办理出院,自己骑机车回家。我和太太轮流进医院化疗,撑着化疗后仅剩的半条命回家,忍住身体上的极度不适,为两个受到惊吓的孩子淮备饭菜。没有多久,我的太太咽下最后一口气。她走了,而我活下来。老天留我一条命。

太太的离世让我决定直面人生,继续开始跑步。到2014年底,我度过了罹癌手术后的5年,没有任何复发,按医院的说法,等于是通过癌症的考验,可以领一张康复的毕业证书了。过去这5年,我不但走过了死亡的幽谷,我还慢慢恢复运动,再度能跑完42.195公里的全程马拉松,并再度成为教练,带领和我同病相怜的癌友,完成骑自行车环台1,100公里的挑战。

咬得住痛苦


张文彦是台湾第一个完成全程马拉松的盲人跑者。


跑马拉松,是一种包括身体和心理的全身搏斗,全身上下都不舒服,而且拼搏的对象不是别人,正是自己,跑过的人就知道。在我罹患癌症之后,我想把我自己仅有的剩余价值,投入在他人的身上。

张文彦是台湾第一个完成全程马拉松的盲人跑者。在1991年,他完成了台湾第一个正式的盲人马拉松。1996年11月,他第一次出国参加美国纽约马拉松,跑出4小时58分24秒成绩。

回国后,这位台湾阿甘对马拉松的狂热快速增温,想要再拉升成绩,于是他找到了我。跑步给了我第二生命。于是,我就对他说了三句重话。

第一句话,我对文彦说:“你不可以把跑步当成好玩,今天跑一跑,明天后天就不跑了。”

第二句话,我说:”你是全盲,但你也是跑者,作为一个跑者,就要有旺盛的企图心,运动员的成绩,只要第一不要第二,第二没有人理你!”

第三句,也是我时常用来激励自己话:“跑马拉松的最高境界,就是咬得住痛苦,你要咬得住痛苦。”因为马拉松全程超过42公里,跑到35公里以上时,全身是不舒服的,任何选手都一样。这是人体极限,但是要咬得住,咬得住痛苦抵终点,成功就在那裡。

文彦很不简单,我要求的3件,他都做到了,也超越自己跑步的极限。每天早上,我们两个人抓着一条50厘米长的绳子,一起跑步,结束后他再搭计程车回去。马拉松全长42.195公里,在标淮型400米的操场跑道,要跑105圈。

我连续带领文彦12年,从我健康到患病,再到恢复。在这之前,我只是为我自己而跑,但后来这十几年是为文彦而跑,而文彦不只为自己而跑,他也是跑给所有丧失志气的人看。所以我带他这12年,我觉得这是我战胜癌症以外做出的第2个有意义的事了。

他跑出的成绩,开启一个新的可能性,他证明自己的人生可以不一样。这对许多人来说,都是激励。

别人的梦想,

也是我的。


视障马拉松选手张文彦(左)

与教练吴兴传共骑一辆协力脚踏车,

在新竹为急难家庭筹募经费。

只要很努力的持续做一件事,

就会发生很多奇妙的事。


我们两个人,一盲一明,彼此用一条50厘米长的绳子牵着,跑遍全世界。这样子牵着,又一起去挑战攀登台湾第一高峰玉山、日本富士山,又一前一后骑着协力车,两度完成环台挑战。

带领视障的文彦长期训练、四处跑步登山骑车,有多很甘苦,除了体能的挑战和跌倒摔落的风险外,要带着他适应不同的环境,要关照他的健康状态,还要体贴他的内在心灵。有时候,当他意志低沉,我会找一些马拉松选手的励志故事说给他听,当训练遇到瓶颈时,我会带他来我家一起吃饭。为了配合训练时间,甚至偶尔改变了我的治疗计划。

看似我为他付出了许多,但是,我得到的更多。

我跟张文彦一起跑了很多地方,比我自己跑步,跑了更多的地方。在跑步中,我的身体确实在一天天变得更加健康,精神也更好了。虽然跑步时,我只是引导者,正式选手是他,最后的成绩也是他的,但是,当抵达终点时,现场所有人为他欢呼鼓掌的画面,他看不到,而我享受到了,我享受他在终点受到的掌声。

全盲的人,自己一个人不可能跑步,他的背后一定有人引导,我就是那个背后的引导者,我知道背后的价值,也享受着这个价值。抵达终点的那种快活、那种满足,我在背后,全部看到了。突破身体的障碍,跑向全世界,这是文彦的梦想。对我来说,完成别人的梦想,也是我的梦想。我以这一句话,当成带文彦的动力,我帮助他完成了他的梦想,成为我的梦想。

因为转而为他人而跑,为人助跑,我的跑步生命反而更加开阔。


文 | 澎湃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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