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记整理:笔记侠 周周
笔记导读:从记者、职场精英,到苗绣文化保护者和传承者,七年以来,余英用热忱和智慧,传承了手工苗绣的传统文化,编织了自己的锦绣人生。
余英
晟世锦绣创始人/苗绣文化保护者和传承者
她是苗秀文化保护着和传承者
是关注民族妇女群体的先锋
是中国民族文创代表性品牌创始人
守护失落的传统文化
她活出“锦绣”版本的人生
我今天分享下我的小小经历。
我来自贵州,我是土生土长的贵州人。我记得刚才有记者问我,她说,“你希望你的人生是什么样的?”,我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因为从七年前开始,我的人生就不是我自己的了,有更多的人和我坐在一起。今天,我来说一下我怎么开始的,我怎么做它(苗绣项目)。
每个人都有梦想。我是贵州人,但我从小就非常不喜欢我生活的城市——贵阳。
我觉得这个城市没有文化,大家都在吃饭、喝酒、打麻将,没有文化生活。其实我也挺郁闷的,我很想离开那个地方,这个是我在大学最初的梦想。
但我有个很美好的记忆。我记得在我童年的时候,每年的寒假、暑假,我都会回我的老家,和我的奶奶生活在一起。
因为父母管教得太严,和奶奶在一起的时候,她会纵容我,做什么都可以。我骑过牛,我和村里小伙伴打过架,我赚过小钱……那段日子是我觉得最无拘无束、最自在的时候。
但,每年假期一个月结束了,我都要回到城里。大家可能不曾去想象,我生活在有点特别的家庭,我爸妈是知青,抚养我和姐姐两个人。
我从小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,我不认识任何一个邻居。因为我妈妈觉得我就应该在家里,好好读书。
所以,对我来说,城市几乎就是一个牢笼。我要努力学习,我只能在家里面。我在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我就看过了《三国演义》、《水浒传》、《红楼梦》。
我没有看过小时候孩子们都看过的小画书,我从小看的就是《家》、《春》、《秋》、四大名著还有各种奇怪的书籍。所以,我觉得,我小的时候,我最快乐的日子是在童年。
1996年,我大学毕业,那时候我一心想离开家里。但是各种原因,我都留下来了。
我做过很多事情,我最早工作是在新华社,我做过媒体,我也是媒体人。后来,我做化妆品,管过区域市场,最早贵州市场和云南市场的上海家化都是在我的麾下。再后来,我做过通讯设备。
做了很多,只有一个目的:挣钱。想要更好生活,想自己活得更好,想让我的父母活得更好,我只有努力地去工作、去发展,去赚更多的钱。
但是,我一直都不开心。我一直在问自己,我想做什么?一直到我项目开始的半年之后,我遇到了我身体上小小的不适,我治疗了3年。到现在,我的一根手小指仍然无法伸直。
在我开始项目之初的很多事情,让我坚持了下来。而且我会觉得,永远不会再放弃了。
大家看到图片上,各种漂亮的照片。贵州是个很神秘、很封闭的地方,在很多的苗寨里,当地居民逢年过节,都是穿得这么漂亮。身上所有的织带、刺绣,全都是手工的。
很多游客都看到了这么美的景色,但我看到的不是这样。
我记得2009年的12月份,我在贵州的丹寨县,到今天为止仍然是贵州倒数第二的贫困县,我在它的乡镇上做了手工培训。这一期的培训,到今天为止,仍然是影响和鼓励我们的事情。
那次培训涉及了四个村,我们有50位学员。每天要走路来到我们的课堂,学习怎样去绣花。她们中有很多都4、50岁了,我还30多岁,但她们都叫我老师。她们都会绣花,而且也绣得很好。
为什么她们会来?因为长期以来贵州的刺绣,是非常漂亮的。在法国很有名气,但是绣娘们不能因为这个而有收入。
我在每个县做培训的时候,很多村寨的妇女是第一次走出家门来培训班。我到每个村去发动的时候,我让妇女们来绣花,我们的村长、村支书到村里去广播,说,凡是我挑中的会绣花的人,必须来我这里上课。如果不来,将没有低保,没有更多的东西。
就这样,男人们才放女人们来参加我们一个月的培训班。培训班上没有水,每天我们在班上有四个老师,她们都去挑水、去上课。在班上有很多感人的故事。
我是汉族,在做这个项目之前, 我并没有到过这些村寨里面。原来我在新华社采访的时候,有人告诉我,在少数民族地区,妇女的地位是非常低下的。
她们最辛苦,插秧是她们,喂猪是她们,家里来客人做饭是她们。但是,她们没有地位。甚至不能和男人一起同桌吃饭。我原来真的不了解。
那一年的12月份,我真的都看到了。我有个小学员,只有19岁,她才结婚4天,是新娘,还是在蜜月。她来我的培训班的时候,大拇指的伤口可以看到骨头,就这样,还在家喂猪、做饭。她来到我的课堂,她每天都很开心。
我都问她,为什么你受伤这么严重,你还要来?她说,老师我在你的课堂上,是我最轻松的时候。再说我还能绣花,所以我来了。
培训班办了半个月,那一年正好是流感发生的时候,一个村一个村倒下。因为本地人他们不懂最起码的生活卫生常识。我们教她们喝姜汁可乐,教他们用白醋和陈醋对手上的伤口进行消毒。
我记得那时候我的一个绣娘,当我递姜汁可乐给她的时候,她不敢接。我们开学典礼给她们喝可乐,鼓励他们学绣花。这在他们的生活里面,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。
当我开始这个项目的时候,也是遇到非常多的打击。
因为大家都知道村里很穷,某种程度上,这也是一种局限。我们培训了差不多20天,有个绣娘失踪了,她不在了。我就跑到她村子里问她怎么了。她说,她爸爸妈妈打架。爸爸喝酒,妈妈去劝架,然后她去劝架,也被打。头上缝了七针,所以不能来上课了。
我永远都会记得,2块钱和一袋红薯。
培训班在20多天以后,我们当时是包车接送这些学员。路断了,车通不了,所以有时候,我的学员只能走路来上学。我就告诉她们,我每天给你们补贴2块钱,你们就走路上学,不要再包车了。
我的学员,无论是40岁,50岁,还是20岁,她们都会为了3块、5块钱的车费来和我争得面红耳赤,威胁我她不来上课了。
但是,第2天来的时候,我就记得我们一个绣娘,她带了一麻袋的红薯来到教室里面给我的另外一位老师。她说,老师你喜欢红薯,我给你带来了。
我们问她,好,多少钱,我们给你。我们觉得不该这么占人家的便宜,不该这么做。但她很吃惊的看着我说,为什么要钱呢?这是我给你吃的,我家多得很!
一麻袋的红薯,就算用市价来衡量,也要几十块钱。当然,她前一天还在为了2块钱的车费,和我争得面红耳赤。
这种价值观的区别,在我整个项目过程之中,一直在伴随。她们想挣钱,但是,遇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,我们可以把这些手工产品化,但是上了市场以后,太高成本会支撑不住。工价,到底开高,还是开低,多少合适?这个是我和所有绣娘都不停在做的事情。
有苦有乐。
我觉得在2009年以前,我对村寨更多的是儿时的回忆,我奶奶的那种亲切和温情。
但做了这个项目以后,很多人很羡慕我,他们说,每天看我好像都很开心啊!你看你每天都去那些漂亮的村寨,还去做活动,你是最幸福的!
其实真的不是这样子。我记得我刚刚去到寨子里面的时候,我穿高跟鞋,穿着超短裙和短裤,在村子里面脚起了好多水泡,被蚊子叮得浑身都是包。
在这七年,我和她们生活在一起,我们去了解产品的好坏,我们和她们聊产品应该如何改变,因为我们只有一个想法,把这些手工艺变成产品。让更多的人去喜欢,去用它。这样子,我的绣娘们,才可以留在家。
如果你跟着旅行团,去到一些村寨,尤其是贵州的村寨,你会发现,村寨里是没有人的,所有的青壮年劳力全都外出打工。寨子里面的是谁?老人和小朋友,爸爸妈妈都出去了。
我曾经到过一个村子,在那待了2个小时,几乎没有听到声音。那种安静,会让你的心里发慌,没有人在那里。
其实我是个很现实的人。在这个项目之前,我经商我挣钱,但是这七年以来,我走过太多的村子寨子。
我看过我们在贵州农村很多的妇女,从10多岁到60多岁,她们说,她们渴望挣钱。所以,我一直坚持我今天做的事情。
每当我的生活遇到问题,或是遇到目标发展的瓶颈,或者是我的人员严重的不足,我一直都坚持下来。
我很多朋友对我的现在经历难以理解,他们说余英这七年变化特别大。从原来一个城里人,现在彻底变成一个乡下丫头。
我一年有超过8个月都待在村子里面,我市场的人员会在外面。我必须待在寨子里面,我们乡村的培训,我们的产品,需要我们来把控。